【秦剧盖聂中心】归去来兮37——垓下篇(6)


卫庄一直握着盖聂受伤的那只右手,这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里,他用尽了各种方法也无法替盖聂止住血。

这个人的身体似乎已经渐渐失去了控制的能力,殷红的血液将包扎的布条整个浸得湿透,然后汇成一片,从他无力微张的指尖处蜿蜒流下。

这血流其实细微,但一直也没有停止过。时间久了,便将附近的枯草和浮土也浸红了。

卫庄将盖聂的手腕处也握得变了颜色,看着这血持续不断地慢慢浸润开来,似乎要将这人残存的生机也一并带着流逝殆尽。盖聂周身各处重穴与经脉在早前那阵可怕的痉挛中明显被反噬的剑气损伤惨重,再经不住任何的刺激,所以卫庄现下便连点穴止血的法子都用不上。

他只能就这么看着,胸口闷得生疼。

卫庄只觉得心灰意冷。

为什么只要是涉及盖聂的事,不论想杀他还是想救他,自己都总是无能为力?

现下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等待。

然而没有人来救他们。

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飒飒的风声和身旁那黑马呼气走动的声音。

卫庄小心地将自己积攒起的一些内力一点点地慢慢传给盖聂,只盼能多吊住他一时也好。

他低头看着安静地躺在膝上的盖聂,对方脸上的血迹早已经被自己擦拭干净了,有时便会忍不住胡思乱想着:盖聂也许只是睡着了,也许再多片刻他便会醒来。

然后这人就仍会如往常般地,一脸苦笑着,低声对自己说:对不起,小庄,让你担心了。

 

然而盖聂此时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安然熟睡着,他的面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呼吸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到。明亮的天光下,他纷乱额发间夹杂的根根银白和眉间抚不平的暗纹里都带着时光刻印的愁绪,让许久未曾仔细看过他的卫庄只觉触目惊心。

他们本是一同长大的兄弟,在后来的数十年间,即便相互为敌,卫庄也从未放松过对他的关注。

然而这不该是卫庄所认识的那个盖聂的样子。

可盖聂又应该是什么样的?

少年时的那个素袍挽发,懒散微笑的哥哥吗?

但他早已消失在那场焚毁一切的大火里。

卫庄在过去的数十年里,每日每夜,一直都在对满头白发的自己说:那场火中发生的事,全都是盖聂的错、高渐离的错。

是他们背弃了自己。

然而事实当真如此吗?

其实卫庄一直都知道,他只是将那个无法承受的、无法面对的、可悲的、丑陋的自己藏在心底深处。

直到下一次重新见到盖聂时,再把这强烈的郁结和愤怒发泄到对方的身上。

盖聂总是只会说对不起……说他会补偿……

但这愤怒的火焰并不能因此止熄,相反,它只会越烧越旺。

因为卫庄其实很明白门后的答案,他真真正正一直在愤怒的、憎恨的那个人,需要听到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正是名为卫庄的自己啊!

然而他胆怯地关上了这扇门,他仍旧像是小时候那个闯了祸的孩子,依赖地需要着盖聂挡在自己的面前,向着这些可怕的罪过和责任替自己说:对不起。

他已经数十年没有叫过盖聂大哥了,然而这许多年里,任性的自己却仍像是当年的那个弟弟。

纵使他早就明白,一切都已无法回到当年了。

 

午后,开始下雨了。

雨水落在卫庄的脸上,很冷,将他从沉沉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不由得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际,不知何时已堆了层乌压压的厚云。

只是一息之间,豆大的雨珠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不一刻便将地面的浮土泡成了湿泥。

这可是深秋的冻雨!

盖聂怎么办?

卫庄咬得牙龈也要生疼了,可他毕竟毫无办法。

他真恨自己,恨当初为何要那么冲动,非要去毁了机关城,非要陪上自己一双腿。以至于白凤死时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现在盖聂倒下了,自己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想起了为什么自己会发疯一般地去干那件蠢事。

结果瞬间那雨就像是冰冷的箭一般刺穿了他。

 

卫庄到底还是哭了。

他便在这滂沱大雨中抱紧了正在慢慢死去的盖聂,将额头抵在哥哥的胸口,像个孩子一样全无形象地哭了起来。

卫庄的泪水与极冷的雨水混在一起,渐渐冲刷掉盖聂身上的血迹。

两个人的衣裳都湿淋淋地贴在了身上,他就这么狼狈不堪地与盖聂拥抱在一处,哭泣着一遍遍地说着: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直到快天黑的时候,老天爷才终于怜悯了他似的,大雨终于停下了。

卫庄在这昏暗的天色下,坐在一地冰冷的泥水中,神思恍惚地发着呆,他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做一场古怪的梦。

梦境中,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红色的巨焰吞噬了七杀门和一切梦想的可怕夜晚。

那根熟悉的滚烫火柱在他的眼前轰然倒下,然而底下压住的那个人却不是自己。

而是昏迷不醒的盖聂。

火光在黑夜的影子里扭曲地抖动着,以致于卫庄无法看清楚,是年少时的那个哥哥,还是现在这个散发披血的盖聂。

可是我在哪里?

……卫庄在哪里呢?

一只手伸过来,从黑暗中拉住了他。

他踉踉跄跄地,无法控制地被这只手拉着,越走越远,直到盖聂倒地的身形与熊熊燃烧着的废墟混在了一处,化做通红的火光,再也看不分明了。

 

为什么……要带我走……

 ……为什么……要救我……

 

有什么湿暖的东西触碰了他,将卫庄从这诡异的梦境中唤了回来。

他茫然地回头看去,原来是那匹黑马在低头推着自己的肩膀,神态颇不安定的样子。

即使透过层层的衣物,卫庄也能感觉到,盖聂的身体很冷。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冷雨的浸泡。

然而卫庄握住他的那只手腕处,最后一丝微弱的脉搏跳动也快要触摸不到了。

 

天已经很黑了。

风也停了。

四下里仍然很静,唯有远处流萤般的几点微光在缓缓飘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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